落叶的心事

初秋的天晚的已经挺早了，连太阳在此刻都是奄奄的样子，薄红的云在夕阳里浓烈又惨淡，最终一点一点褪去。我低着头一下一下迟缓的挥动着手上的扫把，同学们已经放学了，等到快打扫完的时候，才抬起头瞅了瞅窗外的落日。

收拾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，我背着个笨重的书包行走在路上，手里攥着学校二模的成绩单，低垂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，那书包仿佛要压垮我。我一步一步踩在枯落的黄叶上，听着风在耳边簌簌的声音，我的视线在风里模糊了，热泪盈眶。

我站在巷子口徘徊，在路灯下踩着自己的影子，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在我的视线里定定的站着，她时不时踮起脚来瞅瞅外面的马路，嘴上还有吃过饭的油渍，身上的衣服虽染旧朴但好歹也是整齐的。我几乎每天都会遇见她，除过下雨天，或早或晚她都在哪里站着。我平常都是不理睬的，今天却抬起脚向她走了过去，脸上挤出一副和善的笑蹲在了她的身边。

“小姑娘，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？”

她转过头来，冲我笑了笑，眼睛里仿佛有着灿烂星光，两个松散羊角辫儿也随着她的动作跳动着，稚嫩的脸上冻的通红，但笑容却暖到了我的心里。

“姐姐，我在等我爸爸。”

我也冲她笑了笑，不禁想到了自己以前也曾在巷子口等过晚归的父亲。我再没有说话，只是站起来，拍了拍她的头。正准备道别，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长空。

“囡囡！”从巷子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，眼里满是惊恐慌张，青黑的眼眶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，头发干枯毛躁，那女人冲上来一把囡囡圈进了怀里，警惕的看着我，盯的我心里有些慌张，她仔细的打量着我，在看到我校服上的校徽后才松了一口气。我低了低头，无意间瞟到了她袖口上绑着黑子布条，瞳孔紧缩了一下，猛的抬起了头，对上了囡囡母亲布满血丝的眼，半晌才颤抖的开了口。

“阿…阿姨，我先走了”说完便拽着书包窜进了巷子，隐约间还能听见囡囡的哭声和她母亲的教训声，都像是在这静谧的夜空中清晰了。

我一口气跑回了家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，靠着门板缓缓的摊在了地上，看着空荡黑漆的家，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迸发了。等缓过神来才扶墙站起来打开了客厅的灯，茶几上有几张钱和一张纸条，我拿起纸条看了两眼，又无力的放下，眼中淡漠又复杂。

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过囡囡，直到一天午后，我去巷子口扔垃圾又看见了囡囡小小的身影，我走上前去问她。

“囡囡你在干嘛啊”顺带摸了摸她的头。

“我在等我爸爸，妈妈前日里凶我了”她嘟了嘟嘴巴，小眼神含带着点委屈，但眼睛依旧是晶亮的。

“可是我还是要等爸爸回来啊，虽然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晚才回来，但囡囡还是要等爸爸，他可是个很厉害的人呢。”她又笑了，天真的脸透着粉嫩，而我的胸口却像是哽了一口气，鼻头也渐渐泛了酸，摸着她头的手也停滞了一下，半晌才出了声。

“会的，会的 囡囡的爸爸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
秋逐渐的深了，我还是每天都能见到囡囡，并且每天都会和她打招呼，她每次都是甜甜的笑，眼睛里灿若星河。

深秋难得的下了雨，透着刺骨的寒冷，我拢了拢连帽衫的帽子一头扎进了雨幕里，雨不大但却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，枯黄的树叶被雨泡烂在了地上，被行人踩得支离破碎。我低着头朝巷子里跑去，拐弯的时候迎面撞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，我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了手，一把将那身影环在了怀里，却被撞了一个趔趄，等我缓过神来低下头时，囡囡抬起了她的脸，脸上满是泪水，眼眶通红，她抽噎着，看到我后她一把抱紧了我嚎啕大哭起来，我摸着她的头，刚想开口。

“姐姐，妈妈说爸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，她是骗我的吧”她软糯的话带着哭音，小小的身子颤抖着，我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，最终也落了泪，我把囡囡抱在怀里，在这深秋的季节里，相依相偎又同病相怜。囡囡母亲从巷子里跑了出来，一时止了步眼眶也是通红的，眼里的血丝比上次见的时候又重了几分，她从我的怀里抱走了囡囡，两个人消失在了巷子深处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囡囡，听说囡囡母亲改嫁带她搬离了这里。

晚上的时候，我做了一个梦，梦里的男人有点模糊，他走过来在我身前蹲下，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头，语气无奈又温柔。

“你要听妈妈的话，爸爸要走了。”

“你爸爸不会回来了！”女人的声音冰冷中透着动容。

说完他拉着行李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，我哭着挽留他。眼泪濡湿了枕头，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，抱着枕头哭了起来，我不知道那个女孩究竟是囡囡还是我。

第二天起床的时候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，她难得的没有去工作，餐桌上是温热早餐，我坐在桌前埋头喝着红豆粥，气氛一度沉默，我吃完早餐收拾了碗筷从餐厅出来停住了脚步，沉默半刻上去抱住了母亲，她僵住了身子，半晌才反应过来抱了抱我。

出门的时候我清晰的看见沙发上的母亲红了眼眶，多年的怨恨仿佛稚嫩又可笑，都在这一刻重新来过。